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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1日下午,一则“ofo开始准备破产重组方案”的消息再度把小黄车推上风口浪尖。
根据界面新闻的报道,已有一家大型券商中介机构入场做ofo破产重组的方案,一份半年前ofo的负债表显示,彼时ofo整体负债为64.96亿元,其中,用户押金为36.50亿元,供应链为10.20亿元。
随后,ofo方面发布声明表示,“破产重组”的说法是无稽之谈,ofo仍在保持独立运营,各项业务推进正常且有序。
这样的声明并不能消除人们的疑虑,近期关于ofo的“卖身”传闻从未间断,投资界认为的合理价格在逐渐降低。其他相关报道也频频出现,10月22日,ofo法人由戴威变更为陈正江,被解读为戴威交出控制权;10月30日,ofo宣布正式从日本和歌山市退出,在此之前,ofo已被曝出从德国、美国、澳大利亚等多地市场撤退。
在ofo内部,也弥漫着不安。“公司最近一直在裁员,计划将总部的人员缩减至300人以内,现在差不多已经达到这个数了。”ofo员工黄珊珊(化名)每周一去公司,就会在钉钉上问关系好的同事还在不在。
ofo相关负责人向本刊否认了缩减至300人这一说法,但总部的办公区已经从四层缩减至两层,在其中一层的大门内,放有摆满奖牌的大架子,而附近的工位却略显寂寞。空工位越来越多,散伙饭越吃越勤,黄珊珊还没走的原因,是想等春天招聘季再离职。
“公司从最初的欣欣向荣到现在这样,让我对整个共享单车行业都产生了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合理的模式?”2016年中旬加入ofo的李鹤(化名)见证了公司的辉煌与落寞。李鹤大学毕业就来了ofo,团队成员不计得失、劲往一处使的氛围让他有种“我在改变世界”的感觉,但后期逐渐出现的铺张浪费、骄傲自满等现象,又让他心寒。
ofo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未来它将走向何处?
资本裹挟下的狂奔
2017年下半年,ofo的命运发生转折。
在此之前,ofo是北大研究生戴威创立的明星共享经济项目。2016年这一年,ofo完成了从A轮到C轮的融资,向全国20多个城市的200多所高校推广,并走出校园,进入城市市场。
2017年1月,ofo宣布以“一天一城”的速度在10天内密集进入11座城市。根据当时的媒体报道,戴威表示ofo的单车产能已经达到竞争对手的十倍以上,为ofo迅速布局全国提供了保障。
2017年是共享单车最辉煌的一年,据公开资料,这一年共享单车投放量高达2300万辆,ofo和摩拜开始了融资、补贴与投放竞赛。双巨头在贴身比拼的同时,自2017年7月始,悟空单车、酷骑单车、小蓝单车、小鸣单车等相继陷入倒闭、合并。
同时,ofo和摩拜的竞争也为之后的资金链吃紧埋下隐患。据公开数据,ofo在2017年上半年完成了超过10亿美元的融资,开始大量投放新车。但有报道称,有投资机构高层透露ofo在当年7月宣布获得的7亿美元E轮融资实际只有6亿美元,而且不到两个月就被烧光。
到了10月,通过免费骑、一元月卡等活动,ofo宣布日订单突破3200万,同比增长超过31倍,并进入了全球16个国家,超过180座城市。
顶峰之后便是急转直下。传闻中软银的10亿美金融资并没有落袋,据报道软银在2017年9月就已完成对ofo的投资尽调,最终却决定放弃投资。此时共享单车行业的资金问题已经暴露出来。
11月,摩拜和ofo挪用60亿元押金填补资金缺口的消息被曝出,两家公司均未直接回应是否挪用,这让共享单车的模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之前坚持独立发展并宣称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的投资人也开始考虑合并的选项。
但从公开资料判断,戴威并不接受合并的方案,因此有股东指责戴威把自己的权益凌驾于所有投资人的权益之上。而戴威公开回应,“非常感谢资本,资本助力了企业的快速发展,但是资本也要理解创业者的理想和决心。”
直到2018年4月摩拜卖身美团,合并方案彻底流产。黄珊珊有些羡慕摩拜的员工:“至少可以安下心来。”管理层不时传递出一些正面消息,联合创始人张巳丁向海外事业部的员工透露海外部门可能会有独立资金进来,另一部门的员工表示“不可能,海外已经没有多少业务了,靠新加坡的市场撑着”。
与滴滴决裂
错过了合并,ofo自身价值也在不断缩水。根据一份滴滴收购ofo的意向书,2018年8月,滴滴曾计划以20亿美元的估值收购ofo,被ofo官方及其投资人接连否认。之后,市场上流传出ofo估值已经到10亿美元甚至更低的声音。
ofo与滴滴曾有过一段蜜月期,与滴滴的决裂,被认为是ofo走到今天的一大关键原因。
2016年9月19日,戴威见到滴滴CEO程维,十几天后,双方就签下投资意向书。滴滴进入后,知名基金迅速跟进,在接下来的几轮融资中,滴滴继续跟投,成为ofo大股东,拥有一票否决权。2017年7月,原滴滴高级副总裁付强加入ofo任执行总裁,直接向戴威汇报,原滴滴财务总监柳森森则负责财务部门。
据报道,软银的投资由滴滴牵线,最后交易夭折,ofo陷入资金链危机。此时滴滴开始促成ofo和摩拜合并,滴滴希望由自己掌控局面,这让戴威难以接受,导致双方关系出现嫌隙。2017年11月,付强等人离开ofo,一个多次被报道的场景是,戴威冲着电话那头的付强发怒:“滴滴的人都给我离开ofo!”
为了缓解资金压力同时制衡滴滴,ofo向阿里巴巴寻求支持。ofo与阿里首次结缘于2017年4月,ofo宣布获得蚂蚁金服的战略投资。2017年年底,金沙江创投董事总经理朱啸虎将手中股份出售给阿里和滴滴。
2018年1月,有消息称ofo完成了由阿里领投的10亿美元融资,该融资最终流产。之后,ofo通过通过抵押动产的方式获得阿里17.7亿元贷款。3月,ofo通过股权与债券并行的方式获得了阿里领投的8.66亿美元,后者得以进入ofo董事会。
ofo在滴滴和阿里之间寻求平衡,也疑似遭到来自滴滴的打压。有传闻称2018年8月,ofo向阿里发出紧急借款未能成功到账,是因为滴滴迟迟不表态。对于这样的指摘,滴滴方面的回应是,“公司从未在ofo融资或借款过程中使用过否决权,也没有发生过拒绝签字的情况;一直以来滴滴都支持ofo的股权或债券融资。”
在最近一次以20亿美元被滴滴收购的消息出来后,滴滴首次态度强硬地直接回复,表示滴滴“从未有过收购ofo的意向,也承诺未来将继续支持其独立发展”。
与滴滴的拉锯战还在继续,邀请并提议哈啰出行与其合并未果,ofo的未来方向越来越模糊。
管理上的疏漏
经纬中国创始管理合伙人张颖曾问戴威,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工作上最大的焦虑是什么?
戴威回答了三点:对用户体验的焦虑;公司业务规模不断扩大,组织管理制度各方面都跟不上;一年内增加十多倍员工,如何让新人做到不忘初心。
这是在录制创业纪录片《燃点》时的一段对话,该纪录片从2017年6月开拍,戴威对团队管理跟不上的焦虑真实地反映出了当时公司的状况。
以处于重要地位的运营部门为例,据本刊了解,2017年ofo的运营团队共换过三届管理层,总负责人分别是从Uber加入ofo的张严琪、ofo副总裁池文明、滴滴系高管付强,每次管理层调整都给公司带来巨大冲击。
在李鹤看来,ofo的很多部门都出现了问题,“ofo研发了至少10款以上单车,但很多最后都不了了之,比如在深圳投放的变速单车,完全是浪费钱。ofo的智能锁,一开始开锁率也很低,经常被吐槽。”这一点在很多分析文章中都可以看到,与摩拜相比,ofo采取以快制胜的策略,技术上没有太多积累,导致日后留下ofo质量差的印象,也给运营造成了很大困难。
“ofo走到今天,关键是锁和车的研发问题没有解决。”一位技术部门前员工对本刊表示。
对于ofo的市场策略,李鹤形容是“看不懂的营销”,“花那么多钱请鹿晗,订单也没什么变化。去年5月还和九天微星发射民用娱乐卫星,不明白这和单车有什么关系”。据李鹤回忆,ofo市场部一度非常骄傲,在2017年上半年,ofo某地市场部与房地产开发公司合作办活动,ofo提供单车,房地产开发公司提出要付钱给ofo,当时ofo相关负责人的态度是“给我钱是看不起我吗”,“就没有要赚钱这个意识”。
引起广泛关注的还有ofo内部的贪腐问题,有员工抱怨因为创始团队多是戴威同学,戴威对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有员工认为并不是这样,“戴威相信人性的善良,导致眼里的世界都是善良的。”
李鹤很怀念2016年刚加入ofo时的样子,有各种体育活动、公开课,就像一个大学。而现在,戴威每周一次的公开讲话也已经停了好几个月。
在ofo公司内部,流传着戴威带着老员工去做区块链项目的说法,此前被曝离职的COO张严琪就在区块链项目中。根据公开资料,戴威对区块链很感兴趣,今年5月ofo成立区块链实验室,并与新加坡区块链团队GSE Lab合作推出骑车挖矿的活动。根据官网介绍,GSENetwork团队中有多位ofo前员工,其中爱德华·李曾担任ofo全球营销传播和品牌副总裁,是ofo创始团队成员之一;詹姆斯· 张曾任ofo亚太区运营副总裁。
ofo员工指出的另一个区块链项目名为Lotoblock,在一篇对Lotoblock创始人齐实的采访中,齐实表示团队核心成员曾随他加入过ofo。
有员工担心戴威的精力已经转移,或是失去了控制权,每个新闻都会让他们的担心更多一层,比如更换法人一事。10月22日,陈正江替代戴威出任ofo运营主体东峡大通(北京)管理咨询有限公司的法人,陈正江是ofo最早的五个员工之一,目前担任ofo供应链总监。员工猜测公司会有变动,却无能为力。
“其实我们也挺纠结(要不要辞职),就是想等一个结局吧。”黄珊珊说。她也不知道公司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